Reddit CEO專訪：為何封禁特朗普的討論群組

導語：據外媒報導，過去多年來，Reddit被認為聚集了互聯網上相對陰暗的一面。本週一，在互聯網全面打擊仇恨言論的過程中，Reddit封禁了2000多個討論群組。在這場打擊行動中，最引人關注的目標是Reddit上最大的親川普社區r/The_Donald。

這個擁有近80萬關注者的討論群組是美國總統川普粉絲的虛擬聚集地，生產了無數文化符號、口號和陰謀論，並推動它們進入更廣泛的線上對話。（最近幾年，它已經淪為種族主義、暴力威脅和針對性騷擾的“污水池”。）

這場行動意味著Reddit的重大轉變。多年來，該公司一直拒絕審查用戶發布的帖子，同時除了最惡劣的內容之外，該公司在大部分情況下也拒絕刪帖。史蒂夫·赫夫曼（Steve Huffman）自2015年以來一直是Reddit的聯合創始人及首席執行官，當時他在離開6年後重返Reddit。目前他正面臨壓力，要求他正視Reddit平台上根深蒂固的問題。今年，數百名Reddit版主聯名向赫夫曼和Reddit董事會發出公開信，要求修改網站政策。

本週一，在Reddit宣布禁令之後，赫夫曼接受了採訪，講述了為何他決定封禁r/The_Donald和其他一些討論群組。

以下為採訪主要內容：

問：能否簡單解釋，為什麼決定要封禁這些討論群組？

赫夫曼：我們更新了內容政策，增加了一條明確的規則，即禁止在Reddit宣揚仇恨。過去很長時間，這條規則是隱性的，在某種程度上是故意設計成這樣。但是我認為，多年來由於這條規則不明確，已經造成了各種各樣的混亂和問題。因此我們更新了規則。

每當我們更新規則時，都會對照新規則來重新評估社區。因此，最終我們封禁了一些討論群組。

問：幾週前，你曾經致信員工，探討“黑人的命也是命”，以及Reddit在仇恨和種族主義問題上的立場。你認為，我們所看到的政治氣候、抗議活動及回應方式在多大程度上影響了這個決定？

赫夫曼：當前的事件無疑增加了緊迫性。不過，我們已經致力於更新內容政策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們已經意識到缺陷在哪裡，要修復哪裡的問題。

問：幾年前，當你被問到封禁r/The_Donald討論群組的問題時，你曾經說過“雙方都有爭議，但最終我的觀點是他們的憤怒來自於感到自己沒有發言權，所以如果我剝奪他們發聲的權利，也不會解決任何問題。”那麼，是什麼變了？

赫夫曼：r/The_Donald的情況比較複雜。我認為，將這個社區或任何大型政治團體歸結為一類事物或一種觀點是不可能的。r/The_Donald一方面是個非常大的政治社區，一度代表了許多美國人的觀點。在這個國家，政治演講是神聖的，我們也將這一原則應用至Reddit。

與此同時，這個社區也存在違規的內容，包括騷擾、暴力和霸凌。因此我們的策略一直是努力讓這個社區與我們的內容政策保持一致。我們調整了版主，也嘗試通過各種技術調整讓r/The_Donald與Reddit的政策保持一致。儘管有一些成果，但最終沒有達到我們期望的程度。

我已經說過多次，擴大線上審核的唯一方式是與我們的社區成員和版主去協調，因為他們更清楚具體情況，更適合去決定某條內容是否屬於仇恨言論。這意味著，如果我們的版主和社區不認為，這些是大家都應該遵守的規則，那麼不願意與我們合作的討論群組在Reddit上是沒有立足之地的。我認為，多年來，尤其是過去幾個月時間裡，r/The_Donald這樣的情況越來越明顯。

問：目前，Facebook正面臨廣告主的抵制。許多公司停止在Facebook投放廣告，抗議該公司的政策，以及公司未能將錯誤訊息和仇恨言論從平台上清理出去。Reddit也有自己的廣告主，他們可能也有同樣的擔憂。所以，這是否是個商業決定？

赫夫曼：不是。當然你所說的是事實，我們的一些廣告主會關心這方面問題。但這個決定，包括其他一系列決定，主要目的是為了讓Reddit變得更好。

Reddit的使命是將社區和歸屬感帶給世界上的每個人。長期以來，我們在Reddit內部都有這樣的討論，評估如何平衡言論自由和安全。一些特定的言論，例如騷擾言論和仇恨言論，會導致其他人不願發言。如果Reddit上的某些人或社區阻止其他人以我們想要的方式去使用Reddit，那麼就意味著他們與我們的使命背道而馳。

問：在本週的一次通話中，你提到目前很難平衡你作為美國人的價值觀，以及你關於人類尊嚴的價值觀。你能進一步解釋，這是什麼意思嗎？

赫夫曼：我認為這是很多美國人現在正在經歷的事情。

當15年前創辦Reddit時，我們並沒有對任何事情做出禁止。就像現在的許多年輕人一樣，發表這樣的聲明很容易，因為一方面我的政治信仰更加頑固，另一方面我缺乏遠見以及對現實世界的經驗。

多年來，我們越來越多地面臨艱難的決定，我們在其中必須做出權衡。因此在這裡我們相信言論自由和表達自由的重要性，這是Reddit的特別之處。但同時我們也看到，對一切放任自流與我們的使命是背道而馳的。

對我們來說，出路在於堅持我們的使命：我們想要在Reddit上實現什麼？通往這個使命的最佳路徑是什麼？

問：你曾經開玩笑說過，你是Reddit“完全政治中立的CEO”。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中立似乎是社交媒體平台的理想目標。然而現在，包括你們在內的許多平台領導者似乎都承認，這並不是個好目標，或者至少不是一個能帶來好結果的目標。你是否認為，平台中立的時代是否已經結束？

赫夫曼：我要稍微否定一下你的說法。因為，禁止仇恨、暴力、霸凌和騷擾與其說是一種政治聲明，不如說是這個國家共同的價值觀。當然，也有很多政治探討，關於言論自由的邊界究竟在哪裡。在美國沒有不受限制的言論自由，因此限制肯定存在。我要指出的是，數百年來，美國最高法院也一直在努力探索這個問題。這方面的討論是很有挑戰性的。

可能我的說法有些過，所以請不要順著這個話題繼續問。雖然我有自己的政治觀點，但這不會通過Reddit公司去表達出來。在我供職於Reddit的這麼多年時間裡，沒有人實際問過我我的政治觀點。

問：那麼你的政治觀點是什麼？

赫夫曼：你得給我一個具體場景。但我認為，我此前的觀點，即努力實現我們的使命並不是熱門話題。禁止騷擾行為並不是熱門話題。

問：然而在今天的政治環境中，即使說“黑人的命也是命”這樣的話，也會導致你被迫在文化和政治鴻溝中站隊。那麼，你如何看待這樣一個事實：儘管你不希望讓這些決定成為某個黨派的決定，人們也仍然會這樣去看？

赫夫曼：我認為答案就在你的問題裡。以人類尊嚴的名義去發表聲明或修改我們的政策，可能會被視為一種政治聲明。但對我們來說，就是要去做正確的事。

問：在過去幾週時間裡，總統威脅要撤銷對互聯網公司的法律保護，他針對的是Snapchat、Twitter和其他對他採取不利行動的平台。你擔心Reddit成為總統及其盟友的目標嗎？

赫夫曼：我相信，通過司法部傳達的最新消息是要求這些平台始終如一地執行他們的服務條款。因此我們只是按照他的要求，執行我們自己的服務條款。

問：我覺得這是川普政府中每個人都會滿意的答案。長期以來，關於社交媒體的一種觀點是，社交媒體只是社會的一面鏡子。現在有些平台仍然在這樣說。例如，社交媒體上存在的問題只是社會問題的反映，好的一面同樣是社會的反映。你認為，這個說法還成立嗎？

赫夫曼：是的。當一個人照鏡子時，他們做的第一件事是觀察自己，第二件事則是整理自己的儀容，例如稍微梳一下頭髮之類。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鏡子並不是單向的。這是個機會，讓我們看到自己的真實面貌，並判斷這是否是我們期待自己的樣子。

問：The Verge主編尼萊·帕特爾（Nilay Patel）最近在Twitter上說，這場對話完全是由於平台出於政治、法律和經濟原因去打擊反對的言論。他說，“有時候答案很簡單，人們看到他們做的某個東西，然後決定他們想要塑造超出實際、更強烈的自豪感。”這種說法是否引起你的共鳴？

赫夫曼：的確如此。坦白地說，我在Reddit也說過這樣的話。在我2015年回歸公司的第一天，我告訴公司，我的目標之一就是讓你們因為在這里工作而感到自豪。因為那時候，公司的處境並不好。在Reddit工作的人都是很愛這家公司的，2015年時也只有這樣的人會在我們公司工作。然而，他們也不願意在公共場合穿著公司的文化衫。

問：比如Reddit的運動衫和T卹？

赫夫曼：正是如此。這讓我很難過。我認為，想讓世界變得更加美好對人類來說是非常自然的事。我知道，這會被認為是一些口水話，但我們中的一些人確實相信如此。

問：你的總法律顧問周一表示，川普在Reddit上應該有自己的一席之地。然而，考慮到特朗普一直在試探所有平台的規則和底線，給這些平台的領導者製造令人頭疼的問題，你真的希望川普出現在Reddit上嗎？

赫夫曼：沒有人想要聽傳聲筒傳來的聲音。對於任何問題，只了解片面的觀點都令人厭煩，也無助於事。因此我們歡迎各種不同的政治觀點。我認為，川普的言詞和他的競選風格是故意對立的，這很容易和我們的政策發生衝突。但在Reddit上也有很多保守派，很多川普的支持者。他們完全有能力遵守我們的規則。我們希望這種情況持續下去。

問：Reddit聯合創始人亞歷克西斯·奧哈尼安（Alexis Ohanian）最近辭去了Reddit董事會的席位，他說想要為一名黑人董事會成員騰出空間。在他宣布這個消息時，他說部分原因是因為，當他的女兒問他“你做了什麼”的時候，他需要有一個答案。你可能沒有孩子，當你做出這樣的決定時，在多大程度上你會考慮我們後代如何看待Reddit？

赫夫曼：在未來回過頭來看的時候，如果我有機會告訴孩子們這件事，我可以說我沒有放棄，我是其中的一部分。我儘自己的所能捍衛我和我們的價值觀，儘管有時這非常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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